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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9章(1 / 2)





  万没想到,这个不被任何人期盼,默默地、甚至是悄悄地在王储府邸生活的孩子,竟然还会有如此派上用场的一天。

  大主教的话就能够被世人所接受吗?当然不,只是一个有用的借口罢了。马尔科姆侵略之心虽然受挫,但他因此对诺丁汉的仇视却与日俱增。就算他现在暂时没有发兵的实力,哪怕只是给对方添添堵置置气,也是好的,总有一天,他还要跟那个男人在沙场上决一死战。

  一个所谓的合法继承人对于奥丁人民来说也算不上什么,比起那个远在异国他乡的孩子,人们恐怕更愿意接受莉亚跟她的丈夫,这两个现如今奥丁王国的实际领导者。不管怎么说,他们还是实打实的奥丁人,比身上流着一半斯卡提血统并且在乌拉诺斯长大的继承人亲近多了。况且,鉴于诺丁汉伯爵一贯的强硬作风,别说一个继承人,就是再来十个,怕也要跟尤菲米亚那样被打得原形毕露、屁滚尿流的逃走。人们都向往站在强者的背后,奥丁臣民也不例外。那个横空出世的继承人,除了被教会拿来当磨牙的借口,什么实际影响都不会有,起码,现如今是这样。

  这些莉亚都清楚,但是清楚归清楚,心里憋闷又是另一回事。每次只要以为胜利在望可以画上完美句点时,总要被人在背后一榔头夯醒,这滋味儿不好受。莉亚承认,她不是什么合格的政客,她只是个被赶鸭子上架现如今只想回到儿子身边的母亲而已。与其留在会议厅跟那群神职人员扯皮,她宁可站在这儿,站在王宫遗址上,站在即将成为宫庭花园的地基上。

  菲奥娜是在这儿被烧死的,而她将在这里修建一座花园,纪念她的母亲。

  “人找到了吗?”莉亚问。

  爱德华摇摇头,“王宫失火那晚,很多仆从跟贵族们一起在宴会厅里烧死了。也许,您要找的这个人能够在大火中幸免于难,但我想,尤菲米亚恐怕不会允许他活过那晚。”所以,菲奥娜的死至今还算是个迷。

  莉亚抚摸着路旁矗立的石块,那是塔楼毁于大火后遗留的残骸,在重建之前,它们将被全部清理走,就像很多遗留下来的问题一样,再没有存在过的痕迹。那个仆从,他说了什么诱使菲奥娜跟他离开的,而菲奥娜又是为了什么就那么轻易地离开,恐怕再也无法搞清楚了。“把这儿清理干净吧。”就像剥洋葱皮一样,忍着流泪一层层把它剥开,剥到最中心的时候,差不多已经失去了吃得兴趣。管它是什么,她都不想再知道了,她只想回家。

  “只想回家?!”王后坐在凉亭里,望着她的侄女,她把莉亚召唤来这儿,提醒她跟教会说话需要注意的技巧,却听到这样的回答。“当初在斯卡提,你可不是这样跟我说的。”

  “对不起,”莉亚低下头,“我没有忘记我们的仇人,我亲人的仇人,奥丁的仇人。但是伊莱恩,我累了,我真的很累,这争斗看起来永无休止,而我只是个普通人,我只向往像普通人一样生活,我只想做个普通的母亲,只想回家见我的儿子。”让王位跟报仇都先见鬼去行不行?!

  “你是普通人?”伊莱恩气急反笑,“别傻了孩子,你的出身就代表着不普通,你从出生那刻起就从来没有普通过,你身上留着杜布瓦家族的血液,还留着与奥丁历代先王相同的血液,你怎么可能做一个普通人?!”

  “但我可以尝试,或者,只是偷偷懒,几年,几个月总可以吧?”伯爵夫人试着讨价还价。

  “几个月?几个月的时间,足够你的敌人重整旗鼓,把你啃得连渣都不剩了。这不是危言耸听,你该很清楚,一旦坐上这个位置,放松警惕会带来什么样后果。”理查德之所以能够纵横恣意,是因为有他母亲的庇护,而现在,莉亚或许也有诺丁汉,但是,“你不能完全依赖你的丈夫,婚姻的结合是为了利益,等你自身没有了价值,你们的婚姻也该到头了。”

  莉亚当然也知道她的婚姻起源于一场交易,但……

  “你放心,我会为你增加筹码的。”虽然亚历山大得到了王位,准确说来,莉亚死了甚至比她活着对诺丁汉的好处还大,不过,“我会把奥斯布达留给你。”

  “哎?”莉亚惊讶的眨眨眼。

  “你以为,你伯父,亨利王当初为什么娶我,难道是为了爱情?哈,别开玩笑了,他看中的不是我,而是奥斯布达那广阔的领地。我死后,那块土地跟爵位将传给他的子孙,理查德,杰弗里,亚瑟也行,这将成为,奥丁对斯卡提蚕食的第一步。你以为奥丁跟斯卡提的明争暗斗是从理查德跟腓力开始的?不,从亨利在他母亲手上接过奥丁的王位起,两个同姓的国王,或者说两个国家之间的较劲,就已经拉开了帷幕。而现在,在重返奥丁之前,我已经向我的封臣们宣布,指定你为我的继承人,我的儿子、孙子虽然死了,死绝了,死光了,可奥丁王室还有人,还有活着的人。就算我死,奥斯布达也不会落到腓力手里,它将彻彻底底成为奥丁的领地,成为腓力心头永远的一根刺。想到我能用这种方式向我的仇人报复,我连做梦都会笑醒。”伊莱恩拉着莉亚的手,为她拂去额前的一缕碎发,然后笑了笑。“你在出生的时候就得到了一张船票,让你够资格参与这场游戏。你可以把它扔了,任由自己在海里淹死,也可以凭票上船。但是记住,一旦你上了船,在生命终结之前,都没有机会再靠岸。”

  莉亚深吸一口气,在参与王位争夺之前她也曾想过,这对于她来说是不得不做的选择,或者说没得选择,因为不论尤菲米亚还是约翰,都不会让她自由自在的活着。但她没有想到,王位的争夺只是一个起点,一个开始,一旦她登上了这条船,就再也没有下船的可能,要么逆流而上,要么被巨浪拍翻在海水里,迎接她的,只有黑暗跟死亡。现在,还要加上她的儿子。

  “那我又能怎么办呢?教会跟我们不是一心一意,两个邻居始终虎视眈眈,尤菲米亚,只要一天不死,她都不会消停。”今天是约翰的儿子,明天谁又知道会搞出个什么东西来。

  “你难道不觉得,她的存在对你来说,是利大于弊?”

  莉亚对此不解。

  “她一次又一次的失败,更能够反衬出你一次又一次的成功。只要她还活着,你的敌人们就不会处心积虑的培养第二只傀儡,而她对奥丁的影响力又微乎其微,有她作对比,人们只会更加支持和拥护你。”更何况基斯保恩公爵夫人没有王室血统这件事,全奥丁都在慢慢流传和接受,时间久了,即使她有,都会变成没有。而时间,还会让莉亚的位子坐得更稳,稳到无需惧怕不管是教会也好还是邻居也罢,继尤菲米亚之后打出的任何一张牌。

  “至于那个孩子,”王后撇撇嘴,“有件事我刚刚想明白,报复,就要报复得彻底一点。仇人,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,都不应该让他们逃脱才对。”

  “仇人?”莉亚纳闷了,针对那个孩子来说,“谁是仇人?”

  王后给了她一个足以震惊整个王国的答案:“约翰。”那个烧成焦黑烧成灰烧得谁都认不出谁,跟她的孙子亚瑟和所有毙命的贵族们一起葬入教堂墓地的摄政王。一个野种,他凭什么?!

  “约翰,他不是我儿子。”

  ☆、第87章

  这其实是个很简单的故事,一点都不复杂。如果让诺丁汉伯爵夫人来总结的话,这也就是一话奥丁红楼梦而已,饰演异世大陆版珍大老爷的,正是她的伯父。

  莱顿公爵夫人菲娅·格欧费的情人,就是她丈夫的父亲,伊莱恩的丈夫,亨利国王。

  如今,相关人士除了王后陛下皆已入土,当事人的心情心境,恐怕再难复原,但仔细分析的话,还是能够推测出个大概。

  国王与他的儿媳妇有染,或许是忌惮当时尚在人世的前女王、他的母亲玛蒂尔达,以及他势力庞大的妻子、奥斯布达女公爵伊莱恩,亨利在得知菲娅怀孕之后,下令除掉那个孩子,掩藏私情内幕。接收这命令的不是别人,正是国王的心腹,菲娅的亲叔父,大主教大卫。

  大主教依令而行,未免节外生枝,他自然不会向陛下汇报贴身随从失踪一事,他甚至都不会提及安德鲁的逃走以彰显自己的无能,所以,在国王看来,这件事情做得很干净,干净利落,没留任何后患。然而国王自己却患上了心病,从那天起,他时常梦到那个孩子,辗转反侧,难以入眠。亨利也算是个从马背上成长的国王,他虽然不像儿子理查德那样酷爱战争,在沙场上也从未惧怕过,手上染满鲜血,令下亡魂无数。但至少,他从未尝试过亲口下令除掉自己的儿子,还是个刚出生的婴孩。或许,莱顿公爵夫人的温言软语或者苦苦哀求也起了一定作用,当情人再次怀孕的时候,国王竟然下定决心,把孩子生下来。

  丈夫跟儿媳的奸情终于被伊莱恩发觉,她怒不可遏,带着心腹跟部队返回奥斯布达。而这时候,亨利却提出一个荒唐的要求,要菲娅与其同行,并且将生出的婴孩记在王后的名下。伊莱恩气得几乎要发疯,可她是奥丁的王后、奥斯布达的女公爵,不是什么无知的妇人,更不是什么傻傻的相信爱情的农家女,她还记得嫁给亨利的初衷,一个她的血脉,登上奥丁的王位,杰弗里死了,她还有一直引以为傲的长子理查德。王后表面上应允了国王的要求,以生病需要家人关怀照顾为由,欣然地协同她的儿媳妇一齐前往奥斯布达领地。国王对此十分满意,甚至一再强调,没有任何人能够影响理查德坚定不移的继承人地位。可等过了七八个月之后,奥斯布达传回来的消息却让亨利几乎气得跳脚,孩子是生了,王后也认了,但他的情妇菲娅,却据说因为难产,死掉了。

  “你恨她吗?”莉亚指的是王后伊莱恩,而她问的是私生子爱德华。现如今真相大白,约翰跟爱德华一样,是莱顿公爵夫人与亨利国王乱伦、通奸的产物,而她母亲菲奥娜的死因,竟也曲折迂回的揭开了谜底。王后公开了如此震惊的内幕,特使自然也不敢不做问询就一味的相信,在大主教大卫被提审的过程中,他坦白后来知晓了尤菲米亚命王宫仆从引菲奥娜上当的事物,那是一封密信,是当年菲娅写给亨利的求救信,她丈夫死了,她却怀孕,她躲在莱顿堡急需情人的帮助。尤菲米亚辗转得到了这封未被销毁的书信,而这封信的背后是否还隐藏着更大的秘密,菲奥娜无从得知,但却很想知道,一切都是为了她的女儿,为了他们筹谋已久的王位,她不惜冒险跟仆从离开,然后,被烧死在那个晚上。“你恨她吗?”莉亚盯着车窗外的金发骑士,又问了一遍。他背脊挺直,姿态标准的坐在马背上,披风搭在身后,随微风轻轻摆动。

  “曾经恨过,”爱德华回答。曾经,恨过那个杀害他母亲的凶手。

  “曾经?”

  “是的,曾经。”那仿佛是段已经过去很久的时间,久到,他都快记不起恨的感觉来。“您觉得她幸福吗?”他反问莉亚。

  幸福?用这个词来形容王后,莉亚没办法做出回答。伊莱恩害死了背叛她儿子令她感到耻辱的女人,同时也刺激跟羞辱了她的丈夫,她希望她的儿子能够登上奥丁王位,这后来也实现了,理查德虽然未必是最英明的、却无疑是位曾在奥丁历史上书写了浓重一笔的君王,而伊莱恩的奥斯布达骑兵,也在亚美大陆上声名赫赫,连斯卡提国王腓力都忌惮三分。但是,作为女人,她幸福吗?

  “全都死了,丈夫、儿子、甚至孙子,这世上所有爱她的、她爱的并且现在依然爱着的人,全都消失不在。她活下去的唯一目的,就是复仇,向所有害过她亲人的人复仇,包括腓力,包括尤菲米亚,甚至包括即将被带往教宗领的大卫,这些,恐怕就是支撑她活下去的所有精神力量。我不认为她幸福,一个活着就只是为了复仇,连任何真正的快乐都享受不到的可怜女人,我又有什么理由继续恨她呢?!”

  也许不恨,是源于他母亲本身对他也有所亏欠,也许不恨,也因为他从来就没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,更没从她身上得到过任何的感情与温暖。但是,约翰他是见过并且熟识的,那是他的亲兄弟……莉亚紧咬下唇,决定把约翰真正的死因永远埋藏心底,跟兰伯特对付格欧费伯爵父子不同,他的弟弟爱德华,是被诺丁汉亲手割开喉咙……莉亚想,这辈子,她恐怕都要欠金发骑士一个真相了。“那么,你又是从什么时候知道,自己的身世的?”

  “从我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,奥丁是个我永远都不该去的地方,养父带着我在亚美东部的王国之间辗转,有时是洛萨,有时是伊格,有时也会去其他城市,但我们总是很小心的避开奥丁商队,甚至是,仅仅带了一丝奥丁口音的人群。之后,我渐渐懂事,他告诉我我的身世,但那时,我们也只是知道莱顿公爵夫人是我的母亲,对我的父亲却一无所知。或许养父也曾怀疑过,但他从未对我明说。直到后来,我也加入了骑士团,跟亚美大陆上很多骑士甚至贵族接触,跟其他成员一起参加东征的队伍,很多人都曾告诉我,我跟奥丁的摄政王约翰惊人的相似,连在东征途中遇到理查德时,他也这么说,还因此对我格外照拂跟热络。养父曾经劝过我,找寻身世之谜或许是场异常冒险的旅程,可我就是不甘心,作为一个人,你总该知道自己来自于什么样的地方,以及,是谁把你带到这个世上来的。所以,我跟随理查德的部队一起回到奥丁,当我看到约翰的第一眼我就知道,我来对了地方。”

  其实这世上,并不是没有这样的几率,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,容貌上有着七八成的相似。不过对于这个时代来说,这样的几率值会更低一些,低到几乎可以忽略。人口决定基数,全奥丁才不过百万人,放眼整个亚美,基数又能多大?出现这样的巧合,也难怪爱德华会对此感到敏感。这也就解释了,为何在双王争斗进入白热化的时候,他依旧周旋在两人之间并不做出任何取舍,手心手背都是肉,一个是同母异父的哥哥、一个是同父同母的亲弟弟,怎么选?却没想到阴差阳错,两人都没能活着登上王位,而他最终选择拥护并且效忠的,却是他的堂妹,诺丁汉伯爵夫人。

  “你就这么,看着大卫被特使带走了?”如果说伊莱恩还算事出有因、其人可怜的话,大主教却称得上爱德华的真正仇人,下令杀害他、追杀他养父,阴谋害死了他同父异母的哥哥理查德,还曾跟杀他未遂的费迪南同流合污。不管怎么看,主教脑门儿上都该贴上不同戴天的标签,连莉亚都觉得不甘心,但爱德华对此却好像并不在意。

  “你没瞧见,连王后都没出声阻止?”大卫对于伊莱恩来说也仇敌,可在特使押解他离开王城的时候,她也没有多说什么。“对于一个一生都在追究权力的人,在即将达到巅峰的时刻突然权力尽失落入永不翻身的深渊,这大概比死亡更加痛苦。不过我想,这也不是他人生的终结,他恐怕,没法活着回到教宗领。”王后很精通跟教会打交道的手段,在表面上,她绝不会触犯教宗的威严,但背地里,却没人能够阻止她搞些小动作。

  事实证明,金发骑士的猜测是正确的。半个月后,前任奥丁大主教,大卫·格欧费在奥斯海峡上溺毙了,据说,他当晚企图跳船、连夜乘小舟逃走。但谁也说不清楚,他自己一个人,是怎么逃脱侍卫的看守,又是怎么搞到这样一艘小船的。谁知道呢,或许,他跟海盗也很熟?!

  但不管怎么说,这个名字跟这个人一样,将永远的在亚美大陆上消失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