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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节(1 / 2)





  郁兮笑着看向他,“我在瞧这些西洋的药……”说着她渐渐屏住了呼吸,他在她的身后,为了适应她的身高,恭亲王负手俯下肩,下颌跟她的肩线持平,她偏过脸,他的面色近在咫尺,玻璃瓶身上的光斑落入他眼底,拼凑出一道虹。

  她的停顿引来了他探寻的目光,郁兮忽地一下心擂如鼓,猝不及防的紧张降临,鼓点没有任何节奏,却来势汹汹,一阵一阵的敲击着她的心膈。

  她唇动,嗓口却堵着一口气,吐不出半个字来,他的疑惑和面容被斗转的光影遮掩,隐没在混沌的背后,但是她能听到他的呼吸渐往她耳边迫近。郁兮失神转回身,发现殿中仅有他们两人。

  不得不说这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,她后背紧紧贴在阁架上,这样一来影子就完全被他包抄住了,隆隆的心跳淹没她的听觉,她忘了自己身在何处,她看不清他的面容……郁兮有一瞬间的耳鸣,震耳的聒噪中,她分辨出他的声音,“桓桓。”

  他的话语把她的睫毛吹拂得微微颤动,郁兮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,似乎又隐约知道会发生什么。

  “桓桓。”他大概熟悉了这样的叫法,落入她的耳中也并不陌生,铮铮声腔,撩拨着她的心弦。

  郁兮不懂自己因何如此,但是无可否认,她心底对他滋生出了一种特殊的感觉,不是亲情那样的坦诚和睦,也不如友情来的落落大方,只是莫名其妙的,难以描摹。

  她头簪凿在了脑后西洋药露的玻璃瓶壁上,“叮”地一声响,一只瓶子被她撞倒了,瓶身上“薄荷油”的标签缓缓飘落,刺鼻醒脑的气味一下子播散开来,盈满了两人的心神。

  郁兮醒过神,忙回身去扶那只栽倒的瓶子,趁着这个间隙,她手指攀在搁板上方呼出一口颤抖的气出来。

  之后是他出口化解了放生在他们之间的那件咄咄怪事,一张宣纸从肩的那头递往她的手中,“这是预防痘疹,瘟疫的一些药方,他们都不在,只能靠自己了,你陪我一起抓药吧,我管痘疹,你管瘟疫。”

  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,郁兮背着他点头,从阁架上取下一只笸箩,随他穿过隔断到了后殿,里面是另外一番天地,三面墙上订着直达天花的黑漆描金云龙纹药柜,地砖上还陈设着八角的硬木药柜,每个抽屉上面都用鎏金的字体刻着药物的名称还有疗效。

  与她视线齐平的一个抽屉上刻着“核橘”的字样,郁兮轻声念出它的功效:“……味甘气,平无毒,治小肠疝气及……”

  念到此处,她的脸蹭的一下红了,咧嘴收了声,恭亲王的脸从药柜对面探出半个,“怎么不往下念了?”

  郁兮咬嘴唇支吾,“这……这地方被虫蛀了,我看不清楚写的是什么?”

  “撒谎。御药房最忌蛀虫,防虫这方面的工作做不到位,他们御药房所有人的脑袋都得搬家。这木柜用的是上好的桃心木,使用前用防虫的油料喷涂过好几遍才能入殿,怎会被虫蛀?”

  恭亲王说着又消失在药柜后,只余慵懒的声音传来:“核橘,味甘气,平无毒,治小肠疝气及高完中痛。你仔细看看那上面是不是这样写的?”

  郁兮的脸像熟透的柿子,“王爷真讨厌,谁要跟你讨论这个了?野腔无调的,真不嫌害臊。”

  她又骂他讨厌了,比起她的安静,他还是更喜欢她娇嗔的样子。“喜欢”?他把思绪往回拨,没错,他确实采用的是这两个字。

  勾在抽屉拉环上的手顿了下来,就像每味药对应的各种疗效,他目前为她所做的事,所采取的举动,没有比“喜欢”更精准的词意可以用来概括。

  一环扣一环,他终于把“桓桓”和“喜欢”化上了等号。听上去顺口押韵,和谐又自然。

  他不回应,对面的她问:“王爷也懂医学?”

  他拉开抽屉取出里面的药材,“学的不精到,不过是……”

  “不过是略懂皮毛而已。”她小声的切,“就知道王爷会这样说。”她又问:“王爷?天花瘟疫真的很可怕么?”

  药柜那面是肯定的回答,“听说绥安初年,我阿玛刚即位的那年,那时我还没有出生,京城曾爆发过一场天花。始发于塘沽,保定等地,传染甚速,在京城也开始迅速蔓延,后来愈演愈烈,以致被传染的患者病发即毙,医药无及。此次疫疠传染之广,经时之久,为历年所未有。行医者常说“时疫流行,遍地皆染患。”那年宫里过得很是不消停,死伤的人不在少数。所以近年来朝廷一直都很重视时疫的防治。”

  “所以,桓桓,你要老老实实吃药,明白么?”

  半晌才听到她唔了声,应了一个字:“好。”

  可能是因为重提旧事,再次受到了警示,两人不约而同的暂时搁置下了跟对方聊天说闲的欲望,他们的鞋底与地砖摩挲出不同韵律的声响,身影周转于各个药柜之间,时而交织重叠,时而擦肩而过,不厌其烦的翻找,抓取各种药材。

  大概忙碌了两刻钟,他们就把所需的全部药材找齐了,郁兮不懂药材,所以每抓一味药她都用草纸写上药的名字,然后把药材包好放入笸箩中防止混淆,最后对照恭亲王所开的药方进行核对,“冰片三钱,麝香三钱,硼砂六钱,朱砂一两,雄黄六钱,牙硝一钱,礞石六钱,真金箔五十张。”

  下面还有他的标注的用法,“以上药味共研极细面,每服一分,嗅,吃皆可,无根水送下。”

  郁兮叹道:“王爷记性可真好。记得这样详细。”

  恭亲王正核对他的药方,“要不要听更详细的?”

  “愿闻其详。”

  他提唇:“此方为芳香辟秽,解毒护心之品合方,方中冰片,麝香辛香走窜,能通诸窍,嗅服可开窍回苏,雄黄功能解毒杀虫,传统经验与朱砂合用可治时疫,配以礞石化痰,金箔镇心,用于瘟疫的预防和治疗甚有效。”

  郁兮听得五服投地,“王爷不会把医书都背下来了吧?”

  “医科分类繁多,药方不计其数,我怎么可能全都记得住?”他道:“常见的病理用药还将就可以应付,瘟疫这方面,我关注的也比较多一些罢了。”

  郁兮笑道:“即便如此,已经很不容易了。王爷真厉害。”

  作者有话要说:  为了防止不过审,恭亲王开玩笑的“高完中痛”其实就是“那啥肿痛”……

  谢谢大家支持!

  大概19万字初吻吧

  第43章 祭星

  他很喜欢她褒扬她的方式, 润物细无声的音调, 是出自实心实意, 而不是油嘴滑舌的虚伪。

  “喜欢”?这二字又在舌腔中默默循环一遍。一旦过渡自然,习惯了运用这个词, 脑海中组织语句时, 便自觉将其列入了首选。

  恭亲王唇角蔓延出无声的笑意, “这方子里的药材倒是易得, 就是无根水取用起来稍许有些麻烦。年前京城也曾下过一阵雪, 御药房有用御花园梅林中的积雪制作无根水的习惯,一般都埋在地下储存了, 回头让他们挖出来几罐你先用着。”

  无根水是服药时常用的一种药引和制药时用的材料。天上落下者,不沾地就吃,也就是所谓的雨, 雪,霜, 露。郁兮笑道:“王爷不必因为我麻烦,我每天早起后去摘藻堂,必经御花园, 从明天起我随身带着罐子自己收集一些露水拿来服用就好了。”

  听得出她对摘藻堂的依赖和留恋,这样倒是与他的预期相吻和, 宫廷虽大,人心却逼仄,他不能时刻陪着她,让她自己开拓一片天地, 能有个放松的去处再好不过。

  他默认,拿起杆秤量取药材,她坐在桌案对面凑着下巴认真观察他操作,秤锤与秤盘之间最终找到了平衡,横在她的眉心。目光拉近,秤杆上的刻度在他眼前模糊,清晰可见的是她眉梢间那丛丛姿色。

  思路一旦拓宽,就会往下无限的延展,从喜欢想到了将来,想到了永远。

  秤砣沿着描金的秤星滚落下来,撞在了桌案上,郁兮捡起来探过身子,重新将它挂回到他手中那只秤杆的梢尾上,“王爷分神了。”她望着他笑。

  “王爷,”她又绕过桌案凑到他跟前,“跟你比起来我像傻子一样什么都不会,技多不压身,你教我秤药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