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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(1 / 2)





  附近新开了一家夫妻烧烤店,一到中午医院就弥漫着一股孜然味儿,大厅里没剩几个人,小护士们一窝蜂躲在茶水间里就着炸串嘬泡面,其中一个鼻梁上还架着黑黑笨笨的蛤蟆镜——双眼皮手术恢复期,看见我立刻放下塑料叉,一抹嘴角的油:“琳达姐,来复诊啊?”

  去年年底做的热玛吉,正好赶上今年疫情,在家躺了五个来月,现在肿也消了、人也瘦了,口罩一挂就跟没事儿人似的。我冲她点了点头:“哎,钟医生吃饭了吗?”

  她连忙摆手:“还没呢,上午来了个推颧骨的,累的够呛。”

  这家医院收费不高,广告打的铺天盖地也没争过人家私人专业整形医院,老钟在这儿蹲了十五年了,当年我的双眼皮就是他拉的。

  “怎么样啊?”他倒不爱吃烧烤,白大褂上没什么油烟味,只有一股淡淡的咸蛋黄香。我转了转眼珠,在他没能完全阖上的抽屉里发现一角黄色的咸蛋黄鱼皮包装袋。

  “还行,”他往我脸上瞄了几眼,拿食指轻轻碰了碰鼻头,又四处捏了捏,赶在我发火之前嬉皮笑脸道:“恢复的不错,要不出红疹就没事儿了。”

  我松了口气,提包就走:“那我走了啊。”

  疫情当前,哪一行的日子都不好过,看出我不想请他吃饭,老钟切了一声:“着什么急啊?晚上上班儿?”

  “那可不,”我一边重新戴口罩一边很小幅度的翻了个白眼,“上礼拜通知就下来了,本周起各ktv、酒吧陆续恢复营业。”

  虽说不年轻了,跟满脸胶原蛋白的真·00后没法比,我也是有固定客源的人好吧?

  四五点钟开始化妆,争取六点前准时到岗。这片的鸡头人称董姐,长得有点像二百斤的董卿,也没人知道她真名叫啥,大家就含混着叫她董姐。中午辛蒂跟我说董姐那边已经接了好几天客,把老黄气的够呛,麻将桌上破口大骂了两个多小时。

  在鸡头手底下混的大多是穷山沟里骗出来的女孩子,大字不识几个,一句“打工挣钱”就把人带出来了,什么户口、暂住证、居留证都没有,只能靠着鸡头,也就是行话说的‘编制户’。我们这种ktv正经公主(?),卖酒卖唱偶尔还能出台赚外快,比她们稍微高级一点,一般自称散户,或者电子商务民工——前年我跳槽来的时候,刚好赶上老黄组织大家观看日本牛郎界翘楚罗兰男士的纪录片,重点提出“靠聊天绑定熟客”的经营方针,现在我的工作微信号一拉下去,齐刷刷全是客户。

  “你们开业了?”

  信息时代,不管是私企老板还是外卖小哥,大家都很注意保护隐私。问人家名字未免太没有职业道德,我都是根据个人特征写个备注,这样既不会弄混也不至于聊天时傻不拉几的问人家是谁。

  自从跳槽,这个‘低配刘昊然’就是我的常客之一,不看发型的话真就是平行世界里没当上明星的刘昊然,叁十来岁,瘦瘦高高,满身社畜的疲倦感。我还记得他第一次来的时候,浑身写满了“打完这炮爷就去自杀”,二十来个各有特色的女孩排队站在他面前,他随便一眼就挑中了我,连前戏都没有,直接脱裤子办事。

  完了我还有点心有余悸,生怕是艾滋病患者报复社会(尽管他带了套),小心翼翼的问说:“我胸不是最大的,腿也不是最长的,今天连眼妆都没画,您怎么就选了我呢?”

  他说你看起来最干净。

  我没忍住,当场爆了粗口:“他妈的看不起谁呢?!说老娘没客人点?!”

  他正穿裤子,噗的就笑了。

  琳达最可爱:“是的哦~今天是复营业第一天,老板说果盘九折,酒水九五折,唱叁个小时送一个小时,你要不要来呀?【可爱】【可爱】【可爱】”

  低配刘昊然:“那给我预定个单人包吧。”

  琳达最可爱:“等你~【害羞】【害羞】【害羞】”

  差不多人都来齐了,我卷着睫毛跟领班商量:“二楼最里面的单人包能不能给我预留一下?”

  领班也是做这行出身,听说年轻时跟过一个巨有钱的大老板,后来被人家老婆搞了,房子车子都打了水漂,不得不回来做领班。我和辛蒂都觉得她有点看不起人,说话时总是鼻孔朝天的,也不知道在拽什么。

  “又是那个客人?”

  是啦是啦,刘昊然十次说‘给我留个单人包’,至少有五次会放我鸽子,我知道他有老婆有娃(谁见过来ktv找公主手机屏保还是老婆孩子的奇葩?从业六年我就见过这么一个),可是剩下五次他出手实在是太大方了,光小费就够我生活一礼拜,哪怕被领班冷嘲热讽到死,我也舍不得放走这只可能出现的肥羊。

  万一来了呢,是吧?我们总不能在二十人的大包里办事吧?

  领班啧了一声:“再有下次,这钱直接从你工资里扣。”

  她前脚刚出去,后脚同事们的冷笑声就响了起来,露露特别没好气的关上粉饼盖:“她以为她是谁啊?”

  “还不就是老黄玩剩的破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