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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9节(2 / 2)


  黄明德不敢说不好。凌鹤年现在代表的是北平政府,话语权非常大,连上海市政府的几个头头都得对他假以辞色,更别说他这个小小的保安厅厅长了。他着人带凌鹤年去扣押傅亦霆的审讯室,傅亦霆要了支烟,正优哉游哉地抽着,丝毫不像个阶下囚。

  凌鹤年在傅亦霆的对面坐下来,傅亦霆对他出现似乎并不意外。

  “你不好奇,我怎么会在这儿?”凌鹤年问道。

  傅亦霆吐出一口眼圈,这种劣质烟其实他抽不惯,但却是最好的放松心神的东西。他现在绝对不能慌乱,更不能叫对方看出一点破绽。

  “凌公子神通广大,出现在这里我一点都不奇怪。”傅亦霆笑了笑,继续抽烟。

  “我一直觉得很奇怪,以段律师的背景,为何辞去了南京政府那么体面的工作,跑到上海来为你效力。所以我父亲南下之后,我找他要了人暗中调查,果然发现一些端倪,然后再通过各种手段,收买了段一鸣身边的人。但我不是想对付他,我想对付的人是你。只是你太小心,身边的人也对你太过忠心,铜墙铁壁一般。”

  傅亦霆脸上的表情毫无波澜:“不知我何处得罪了凌公子?凌公子要这般算计。”

  “不知道傅先生对多年前一桩女伶溺水的案子还有没有印象?那个叫韩小冬的女孩,大冬天的被人□□,然后丢进冰冷的江水里,悄无声息地死去。而罪魁祸首是你们青帮的四个混混,却被你傅六爷保释了。”凌鹤年的手慢慢握紧成拳,“她是我的师妹。”

  傅亦霆眯了眯眼睛,对韩小冬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印象。但他的确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,保释过青帮的不少混混,有些是奉了叶三爷的命令,有些则是跟了他多年的兄弟,他不可能坐视不理。至于究竟是什么案子,到底死了什么人,他的确不曾在意。

  “也许在你眼里,那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条人命,但与我而言,那是从小到大最珍贵的玩伴。所以,就算我查不到那几个混混是谁,也要从你傅亦霆身上讨个说法。你在上海滩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,也要尝尝这叫天地不灵的滋味。”

  这些话凌鹤年藏在心里很久了,久到他现在说起来,仿佛就像是另一个人的故事。从刚来到上海,知道韩小冬死因的那个时候开始,他就一直在等待机会,能够对傅亦霆说出这番话。尽管最后不是靠他自己的力量,还是靠了父亲的帮助,但经此一事,傅亦霆不可能再稳坐原先的地位。

  说完这些,凌鹤年也不打算久留,起身准备离开。

  傅亦霆往前倾了倾身子说道:“你要怎么对付我,我都无所谓,但冯婉是无辜的,不该牵扯到这些事情中来。你高抬贵手,放过她。”

  凌鹤年看了他一眼:“我不会对女人下手。”

  傅亦霆稍稍安心,又说:“我要见我的律师,让他们带话回去,好叫她放心。”

  “这与我何干?你自己跟黄厅长说吧。”凌鹤年说完,直接离开了审讯室,只留下傅亦霆一个人。

  黄明德一直在外面守着,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况怎么样了,见到凌鹤年出来,立刻问:“凌公子,他说什么了吗?”

  凌鹤年关好门:“我跟他有些私人恩怨要解决,没说别的事。他说想见律师,黄厅长还是安排一下吧,免得外面说你们保安厅执法不公正。眼下正是风口浪尖,很多人盯着这里。”

  黄明德愣了一下,立刻明白他的意思:“我这就去安排。”

  凌鹤年点了点头,跟副官一起离开了保安厅。坐在车上的时候,副官问道:“公子,暗杀总理的,真是段一鸣那些人吗?他们在社会上有头有脸,做什么不好,非要做这些勾当,一个弄不好,连命都要赔进去。”

  凌鹤年看着车窗外面,神色迷茫:“刺杀父亲的人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线索,无法指证是任何人所为。”至于爱国会的那些人,只是立场不同罢了。恰恰是因为他们拥有金钱和地位,仍然愿意为了国家铤而走险的这份精神,最令人钦佩。

  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人,心中却有如此大义。何其讽刺。

  到了傍晚,去见傅亦霆的两个律师带了话给冯婉,说他现在很好,要她不用担心,出了事也不要慌乱,一切等他回来再处置。可是没过多久,等夜幕降临的时候,一群人浩浩荡荡地闯进了傅公馆。这些人许鹿大都不认识,据王金生讲,有些是洋行的董事,有些是傅亦霆生意上的合作伙伴。他们不约而同地前来,来者不善。

  这些人里面,倒是有一个老熟人杨文全。一群大老爷们把客厅占满,摆出要兴师问罪的态度,把许鹿一个娇小的女孩子,围在中间。

  “我们听说了傅先生的事,都十分震惊。”一个年长些的男人看着许鹿说道,“眼下事情已经发生了,傅先生也被请到了保安厅,暂时出不来。傅先生名下的产业势必受到波及,傅太太这边可有什么说法。”

  许鹿温和地说道:“不知是谁告诉大家,傅先生暂时出不来的?他只是被黄厅长请去协助调查,并没有犯什么错。”

  杨文全不以为然地说道:“傅太太何必再瞒着我们?现在上海都传遍了,段一鸣律师拿着傅先生开具的巨额支票,想要北上去解救那些被北平政府抓到的爱国人士和学生。这就是跟公然跟政府对着干,还能轻轻松松地从保安厅里出来?”

  许鹿反问道:“我倒是好奇,杨先生从哪里听得这么仔细,竟然比我这个家属知道得还要清楚?”

  “这你别管!”杨文全故意提高了声调,好掩饰心虚,“我们的大部□□家都交给了傅先生,他若是出事,我们得赔得血本无归。傅太太还年轻,又是女人,不能出来主事。还是得推个有公信的人出来,好歹先稳定了人心再说。”

  其它人纷纷附和,许鹿立刻就知道,是叶三爷怂恿他们来的。在这个非常时期,正是夺权的好机会,叶三爷蛰伏多年,岂会白白放过?

  她不慌不忙地问道:“那么杨先生觉得,我应该让谁出来主事呢?”

  杨文全自然不能直接说叶秉添,那样就太明显了,只是故作沉思道:“傅先生没有兄弟子侄能够出来主持大局,如此就得从关系亲近的人中挑选。傅先生是青帮出身的,跟叶三爷私交又向来很好。叶三爷虽然不管事多年了,但声望还在,有他出面,自然是能稳定住局面的。大家觉得如何?”

  第六十八章

  众人纷纷附和,叶秉添站出来,总比让他们一群大老爷们听个小丫头片子的好。

  许鹿知道杨文全必定是被叶秉添收买了,对他能说出这番话倒也不意外,心平气和地说道:“方才杨先生也说了,六爷没有兄弟子侄,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敢擅自做主,更不能直接把关系重大的印章交出去,万一出了什么事情,在座的各位又有谁能负责呢?”

  杨文全被她的话一堵,皱起眉头。

  “至于叶三爷,在上海素来有名望,我也知道。只不过以叶三爷跟我先生的交情,若是他有意帮我这个妇道人家一把,应该会直接来跟我说。哪里需要由杨先生出面呢?还是杨先生有什么隐情?”

  “你可别胡说八道!我全是一片好心!”杨文全叫到。他在纺织厂的时候已经领教过许鹿的厉害,知道这个女子惯是个柔中带刚的,几句话,已经把这烫手的山芋丢回他手里,问他个多管闲事的罪名。

  “我想最后再说一遍,现在六爷只是暂时被带到保安厅,也许明天就回来了,所以大家不要慌乱,回去各司其职。等有下一步的消息,我们再商量怎么做不迟。否则外面还没有乱,我们里头自乱阵脚,不是凭白让旁人看笑话吗?我一个弱女子什么都不懂,还要靠各位多多扶持和帮衬呢。”

  许鹿的表现出奇地镇定,言语间有安定人心的力量。众人原本设想这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应该惊慌失措,结果却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。他们也开始有些动摇,觉得事情或许并没有那么严重。毕竟之前也传过傅亦霆被请去保安厅,但很快就被放出来了。

  而且他们一群大男人,在上海都是有头有脸有事业的,趁着傅亦霆不在,在这里为难一个弱女子,传出去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。

  这里面的很多人本就是被杨文全怂恿来的,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不清楚,此刻已经萌生了退意,便起身告辞了。杨文全虽然不甘心,但也劝不住他们,气急败坏地跟着走了。

  等人陆陆续续地走完,许鹿整个人瘫在沙发,后背全都湿透了。

  王金生说道:“夫人做得很好,我真担心他们会逼着您把六爷的印章交出来。”

  许鹿坚定地说道:“我是肯定不会交的,他们人多势众,欺我孤身一人,但我也不会被动挨打。王秘书,你去备车,我们到叶公馆去一趟。”

  “您去叶公馆做什么?”

  “今天的事情就是叶三爷指使的,先前六爷对他客气,处处留了后路。可现在情况不同了,他若是落井下石,我也不会客气。”许鹿握了握拳头说道。

  她上楼到傅亦霆的书房,打开抽屉,里面有个夹层。这是傅亦霆托律师带回来的,要她看看夹层里的东西。